2009年5月12日

多少我還有點自知之明

學寫小說,為了交功課。功課交了,還留下來幹嘛,就隨便找個地方放下吧。



關於負擔與解放
1
累透了的月色承受不了人們的仰望,隨著燈火的寂靜沈睡,人潮亦跟著散去回到各自的夢鄉,整個城市便即翻了個身,只有無眠的你來到了城市的另外一面。這寒冷的初冬的夜晚,觸摸不到的黑暗四散在城裡每一條道路,使你分不清過去與未來,現實與虛幻。你惶恐著站在原地,為避開黑暗的吞噬出了一身冷汗,還未敢踏出一步。人在遠古的黑暗中發現了火焰,亦同時在黑暗中發現了安全感,你伸出手臂摸索著黑暗,摸索著能驅散黑暗的火焰。摸索中你察覺到了甚麼,放遠視線,在一股火燒過後的焦味的方向凝聚出一股濃烈的黑,黑得使你能區別出一個身體的輪廓,黑依循你目光的方向吠叫,這樣你便認識了黑。

黑炭是一頭流浪狗,假如他有主人,他一定會每天圍著主人轉,但是他沒有,黑炭擁有了放浪的自由。這自由不是誰賦予的,而是未被誰搶走的,黑炭的自由屬於黑炭。黑炭每到一個地方,便在那裡撒一把尿,為他居所的範圍作標記,他走遍了整個半島,亦擁有了整個半島。我羨慕你擁有的自由,他似乎聽不懂你話語中的含意,繼續翻弄著他的路邊的他的垃圾桶。他的身上總散發出一陣焦炭味,所以他的朋友都叫他黑炭。

黑炭滿嘴都是故事,都關於貓和老鼠。他說他曾經在誰的家待過,好食好住的,同房的還有一隻白貓。這貓很孤僻,難相處,不抓老鼠卻每天都對著同一面牆使勁的抓,抓出一道道爪痕,他懷疑他有自閉症。飯後他都好奇的觀賞著一道道不規則的爪痕的出現,當作消遣節目。你說奇不奇怪,怎會有這癡癡呆呆的東西。你說你見過的家貓都有這樣做過,野貓倒沒有。還不止咧,有次那貓不知發了甚麼傻,跑跑跳跳的竟脫了出窗,他還當真以為自己有九條命,找回他時已分不清是血是肉,怪可憐的。他撒了撒尿,翻了翻垃圾桶,接著說。不知倒了甚麼霉,後來那家生了個兒子,便再容不下他,都怨老天爺作的主意,現在食飯有一頓沒一頓的,很不是味兒。他真想能在誰那裡待個一輩子。

你問他現在都吃甚麼,他吃的不外乎野花野果,翻翻垃圾桶,空肚子到受不了的時候連泥巴也吃過。他說他也會抓老鼠,不止貓會吃鮮活的,狗也愛吃,只是得花工夫。老鼠這東西狡滑,轉來轉去神出鬼沒的,好的東西都被他們扒光,還能養一大堆子孫。他們白天都藏在下水道不知商量甚麼詭計,入夜就都出來偷雞摸狗,被我碰個正著,都沒個落得好下場。抓老鼠要有氣力,還要動腦筋,見到老鼠,十步以內要追也追不著,他們個子小又跑得快,轉個彎就不知躲到那去了,我鼻子靈,守在他們出入的鼠洞,一見光便追在他們尾巴後面,他們被捉著時方才認得清我的樣子呢。有回逮了個無賴的,說甚麼養妻活兒,罵我破壞他的幸福來著,我只知道肚子撐得夠飽就是幸福,二話不說把他吞了,肉汁流出來滾燙滾燙的,還真痛快。我還吃過剛出生的,都很白,不像他們祖宗那麼黑心。

你說很噁心,不想再聽。他說你不也吃飯撒尿的嗎,你覺得自己噁心來著?看你吃得粗大的,皮黃骨瘦那慘樣才叫噁心。你說你不想聽老鼠,不如說說狗。

狗是城市的活力,城市的齒輪,狗流入了城市的每一個角落,只要有勞動的地方就有食物,有食物的地方就有狗,有狗的地方人便能安心。假如說城市有靈魂的話,狗便是這個城市的靈魂。還可以說甚麼,每隻狗的故事也差不多,出生、吃飯、長大、吃飯、衰老、吃飯、生病、吃飯、死亡。都在別人不知不覺的情況下發生,無聲無息的情況下完結。每隻狗彷彿都鎖上了同等重量的命運,掙脫不了。我這輩子還未曾見識過哮天犬。據說哮天犬法力無邊,能隨心所欲,遊走於九天逍遙於法外,想必也就無欲無求。無欲無求不知是怎樣的一個境界,想幹甚麼就幹甚麼也甚麼都不想幹,應該會有不為人知的痛苦吧。他只好這樣安撫那充滿盼望的眼神。

2
夜色被誰和誰的對話沖淡,街上的空虛慢慢被人潮填補,引擎的發動取代了吵雜的青蛙與昆蟲的叫聲,巨大的影子都被一一輾過。吹飛的枯葉猶疑著生命的歸宿,不知該飄往何處找尋自己的樂土。時針走過了八個數字,依照約定敲響了噹噹的鐘聲,饑餓捶打著沉重的肚皮,嘰嘰咕咕,我摸了摸手邊的溫暖,才意識到真實的存在。

今天是我最後的一個上學的日子,我依舊喝著我的咖啡,依舊穿上屬於我的白底黑布鞋與及膝短褲,依舊不用在恤衫上打個溫莎結,不輕易改變自己,亦不隨便改變別人。但今天過後,一切都應該有個改變。只是我還活在今天,免為其難只好暫時聽天由命,相信亦不會招人詬病。出了門,招手,上了巴士,坐下,車上十之八九都是上班族,一個中年阿叔用他的粗豪聲線在與同事聯絡,平淡的內容卻足以讓車內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;一個肥女人在咬著兩人份量的菠蘿油,面對腿上的麵包碎和腿內的肥油木無表情;西裝筆挺的男人視線沒有離開過手上的產品資料;化濃妝的年輕女子在名牌手袋內拿出時款的手提電話;亦有些不分年齡衣著的閉目養神,露出深深的黑眼圈;亦有些不分男女肥瘦的聚精會神,把玩手上的遊戲器。每天遇到一式一樣的人,不免納悶,只好寄望車外的景色。每兩米一條白線,每五米一盞街燈,每百米一個指示牌,這都是人工的規律。自然自然有自然的規律,都很抽象,都很奧秘。地球自轉一圈便是一天,公轉一圈便是一年,地球大概轉多五十分之一圈我便能抵達學校。蘋果以十的加速率掉向地面,將十倍自身質量的力量壓向地面,壓得自己破碎,腐爛成養分,又在明年以另一個姿態重生。我的身體是如何能承受這些規律,我的意志又如何能擺脫這些規律,決定我所決定的決定。米蘭昆德拉寫到──負擔越沉重,我們的生命就越貼近地面,生命就越寫實也越真實……相反完全沒有負擔的存在遠離地面,一切動作都變得自由自在卻又無足輕重。我不知輕重是否真的存在對立,彷彿真實的沉重伴隨而來的必然是痛苦,而自由虛無飄渺得遙不可及。人又該如何在輕重之間找到自己的生存之道。三百分之一圈,四百分之一圈,五百分之一圈,地球轉得太快,思想站在終點前止住了腳步。

晨早的街上總醞釀著一陣陽光燒過草木的暖味,總流連著三四隻流浪狗,它們只活在自己認知的世界當中,都對路人不瞅不睬。不知道世上有沒有狗的精神分析學家能解釋狗的心靈活動。人的精神分析學家解說夢是被抑壓的願望的扭曲的實現,我自己也搞不懂我的願望和狗有甚麼關係,倒有想過能否在家裡養一隻貓。

車站離學校還需走十分鐘的路程,也習慣了。路上總會經過一間伊斯蘭中心,我對「伊斯蘭」的了解不多,面對它卻總有一種習以為常而卻又陌生的感覺,一個存在於我的生活中而又遙遠得無法理解的存在。就好像人對自身的存在的陌生,我來自哪裡,我會去哪裡,世界不知為何存在而卻竟然存在著,一切都顯得那麼偶然。找不到根據,找不到必然性。存在本身的無可理喻生化出旋渦,將我拉扯進無盡的黑暗,確實令人不安。孤離找不到寄託,落寞得不到安慰,腳步貼著地面的這片不安繼續向前延伸。

槍炮,坦克,政治。我出生時,歷史書上所謂激烈的近代戰爭算是告一段落,而別國的槍聲很遠,遠得有點不真實。我所接觸到的較真實的戰爭不用流血,亦算小有威嚇性。成績,業績,社交。同樣主導了人的生活。分數比別人高才能進到優秀的學校,成績比別人好才可找到舒適的工作,業績比別人理想才能賺取金錢,懂得交際手腕才能順利獲得利益。財富成為了這個城市的地位成就尊嚴甚至自我,成為了人賴以生存的動力,擁有財富彷彿就能解決所有生存的不安。社會主義未能實現,為了生存只好剝奪,只好戰爭,利益當前,爾虞我詐,鬥智鬥力,只有強者能統佔世界,失敗者只可被人管治,被人勞役。物競天擇適者生存,人離開了自然,卻離不開自然法則。

3...
在這上學的最後一天,同學大都拿著相機周圍拍照,保存這可能是最後的真摰和自由,沒有想到平日平靜的校園還能這麼熱鬧,以往該當坐在課室上課的人通通都走了出來,四處都堆滿了一疊疊人影。在一種不由分說的欲望驅使下,不自覺地便走到一個沒有相約時間的相約地點,就在這涼亭邊上碰上了她。
……
畢業後有甚麼打算?
她說畢業後想當攝影師,走遍世界捕捉生命的可能性。
不再找份工作安定下來?
她說張繼不是科舉落第後才寫出楓橋夜泊的愁情嗎,當年金榜題名的早就消失在人們的記憶中,後人只知道張繼。
還以為出版社的工作蠻適合你的,可惜。
她說她不想寫東西,會寫好東西的人太多,能寫的都快被寫光了,他們還一直繼續寫,寫些明白的不明白的,知道的不知道的。他們早已為她代勞。她不要在森林裡種些騙騙人的塑膠花。
一直拍下去?
一直拍下去,能走多遠便拍多遠。她不願呆在這個城市。
那你靠甚麼生活?
她反問人應該靠甚麼生活。
夢想有可能實現嗎?
也許不能,然而些微的可能性還是不能抹殺的。她願意為這可能性付出。
哪管會是痛苦?
她說痛苦將她由虛幻引誘到真實,她抗拒不了真實的引誘。哪個選擇都需要付出代價。
拿著她換取得來的一些成果,厚重的一疊人影,黑影中彷彿看到了正要開始燃燒的火花。

2 則留言:

黑色笑話 提到...

也不要太妄自菲薄~
如果你出書,我會買:)

Steve1999 提到...

我都冇諗過出書=0=
叫我寫essay做research我會稱心順手好多